中风后,我的邻居唐娜住进了医院,随后转入康复单元,最后被转至一家疗养院——本该是她的最终归宿。
她的医生、社工和家人曾召开会议,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大城市家人们一致认定:87岁且健康问题严重的唐娜再不可能回家。
她的儿子和儿媳前来开走了她的汽车。
“别让他们在我房子前挂‘待售’牌子,”我在疗养院探望她时,唐娜说道,“我要回家。”
我沉默不语。
“这地方每天花我一大笔钱,连垃圾桶都没有。”
“垃圾桶?真的?”
唐娜坐在宽敞洁净的房间里,配有厨房、浴室、医疗病床、电视,甚至推拉门外还有小露台。但显然,没有垃圾桶。
“他们可以提供,但要额外收费。或者,你可以从家里带一个。那我还不如直接回家。”
“垃圾桶要加多少钱?”
“我不知道,但每天400美元,你总该得到垃圾桶吧?还有洗脸巾和毛巾。”
“这些也不提供?”
“不提供。”
这家机构唯一提供的是每日三餐,两餐送至房间,一餐在公共餐厅用餐。唐娜必须独自拄着助行器前往餐厅。
“他们一天只看我两次,一次送早餐,一次送晚餐。从下午5点到早上8点,我要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那物理治疗和职业治疗呢?”
“少得可怜。每次只待10分钟就走。物理治疗师给了我一份回家前必须完成的清单:独立起坐,没问题;走到洗手间,没问题;天啊,我都能走到餐厅了。洗脸?没有洗脸巾我怎么洗?其他项目我也在逐项完成——没问题,没问题,全没问题。”
我清楚家人的决定,本不想鼓励她回家,但说实话,这总比每天花400美元躺在没有垃圾桶的床上等死强得多。
“我在这儿太无聊了。家里的草坪怎么样了?”
糟了。 唐娜的思绪转向了割草。她酷爱割草,车库里停着一台崭新的约翰·迪尔骑式割草机。多年来,我注意到每当她压力大或想避开丈夫斯图时,就会顶着烈日割草——整整三英亩地,95到115华氏度的高温也阻挡不了她。邻居们多次主动帮忙,她却一律拒绝。
“哦,别担心你的草坪,”我告诉唐娜,“邻居们会照看好的。”
沃克骑式割草机。(摄影:玛丽·斯旺德)
三名年龄从13岁到60岁的邻居轮流操作骑式割草机。割草没有固定顺序:有人路过发现草长高了,几小时内就割完;有时周一一个邻居来,周三另一个接着割。我通过沃克割草机独特的轰鸣声就能分辨出是谁在篱笆另一侧。
整个夏天我都替唐娜打理户外事务:栅栏修好后,她牧场里的羊羔茁壮成长,鹅群在池塘边来回踱步;一位门诺派邻居带团队彻底清洁了房屋;另一位年轻邻居把车库擦得锃亮,地板干净得能当餐桌;他还照料着挂满成熟番茄的菜园。
“清单快完成了,”唐娜打电话告知进展,“很快回家。”
当天晚些时候,她女儿出现:“她永远回不了家了。带导尿管他们不会让她出院的。”
好篱笆未必造就好邻居
次周,我接到消息:“来接我吧。”
真的?好吧。 我来到唐娜的疗养院房间。她已将全部物品塞进七八个大购物袋。我去护士站找推车,却无人协助。
“看来得跑几趟了,”我对唐娜说。
我将所有袋子搬上车,塞进她的手提箱和冰箱里的几盒食物,最后扶她坐进副驾,导尿袋挂在助行器上。我原以为有人安排了居家护理,比如访视护士当天下午会到。锁好车门,我们驶离停车场。
“天啊,护士们找推车一点都不帮忙。”我说。
“因为他们气我回家。”
“什么?这次搬离没获批准?”
“没有。”
“医生也没同意?”
“没有。”
“家人呢?”
“他们都反对。”
“什么?”
“‘希望你在家过得顺利,’他们只说了这句。”
糟了, 我心想。但唐娜确实在家过得很好。第一件事就是拔掉导尿管。
“我当了40年护士,”唐娜说,“插过上百万根导尿管,取出来当然在行。”
随后,物理治疗师和职业治疗师上门,都禁止她在凹凸不平的草地上行走。
“草坪割平就行,”唐娜向他们保证。
接着,一位头戴黑帽的阿米什邻居上门做饭。我解冻了唐娜冰箱里的鹿肉,邻居做了足够吃一个月的分装餐食。
唐娜的教会派来家庭护工,她车头格栅上焊着两个黑十字。护工带唐娜赴所有医疗预约,帮她跨过高台阶进入泥屋的小淋浴间。擦干后,唐娜叫来本地水管工,要求拆掉浴缸,在主浴室安装大型步入式淋浴间。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唐娜逐渐好转。护工带她去沃尔玛采购、去银行办事,还绕城购买礼品卡答谢所有帮过她的邻居。很快,唐娜开始在休闲中心绕跑道行走。
“我只走完一圈,”唐娜说,决心多走几圈。
然而疲惫如影随形。有些天她早餐后就昏睡过去。血压骤降时我试图送医,她却拒绝。
“我的血压忽高忽低,”她说。
终于,她如愿约到心脏病专家,佩戴了心脏监测仪。一周后,她服药治疗心律失常问题。
突然,她的汽车重新出现在 driveway。
“这是什么情况?”我问。
“我就开车去教堂再回来,”她承诺。
她没提的是草坪的事。某个傍晚,我正在打理自家花园准备过冬,篱笆那头飘来熟悉的割草声——不是沃克割草机,是约翰·迪尔。唐娜的约翰·迪尔。
“嘿,那边怎么回事?”我喊道。
但唐娜没听见。她坐在割草机座椅上,头戴耳机隔绝外界声响。来来回回,她割完前院,绕过邮箱、喂鸟杆和花圃;穿过后院时,轰鸣声惊得鹅群扑向池塘。来来回回,再三往返,唐娜持续割草,夕阳的余晖穿过树梢倾泻而下。
【全文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