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人们分享了许多来自死亡边缘的惊人故事,这些经历如此生动,往往难以用简单理论解释。濒死体验(NDEs)与临终清醒等现象,迫使我们深刻质疑意识的本质——当大脑开始衰竭时,思维能否独立于肉体持续存在?
临终清醒虽不常见,但亚历山大·巴提亚尼(Alexander Batthyány)正深入研究这一特殊现象。他提到一位晚期阿尔茨海默病德国女性患者:她早已无法辨认家人,对周遭世界漠不关心。然而临终前一天,她突然认出亲人,甚至询问新近发生的事情。这类案例显示,约6%看似永久昏迷的患者会在生命末期恢复清醒。巴提亚尼认为,研究这些现象至关重要,因其直接挑战"思维仅是大脑功能"的传统认知。
濒死体验同样充满谜团。那些经历临床死亡后生还者常描述深刻的个人感受与视觉现象。雷蒙德·穆迪(Raymond Moody)博士后来普及了这一概念,但相关记载古已有之。格雷戈里·舒尚(Gregory Shushan)博士收集了跨越时空的案例,从古代中国到19世纪加纳均有记录。甚至老彼得·勃鲁盖尔(Hieronymus Bosch)的绘画都隐含类似主题。19世纪瑞士地质学家阿尔伯特·冯·圣加伦·海姆(Albert von St. Gallen Heim)教授记录了登山者的濒死叙述,为早期研究提供重要依据。
古今全球的濒死故事存在共同特征:短暂脱离身体的感知、强光或隧道幻象、快速回顾一生的场景,以及强烈的平静感。现代幸存者的描述高度一致:利安达·普林格尔(Leanda Pringle)称自己悬浮于身体上方,感受无处不在又无所在;当某种存在靠近时,她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喜悦。退役陆军老兵汤米·麦克道尔(Tommy McDowell)则描述强烈的安宁感,目睹晶莹光芒,旧日伤痛与遗憾随之消散。
早期科学家多对此持怀疑态度,试图用心理或生理机制解释。1999年英国心理学家苏珊·布莱克莫尔(Susan Blackmore)认为濒死体验并非独特,濒死本身才是改变人生的主因。2005年加拿大作家杰·英格拉姆(Jay Ingram)指出,许多人难以接受真实濒死体验的存在。耶鲁大学心理学家保罗·布卢姆(Paul Bloom)的观点代表主流:若思维脱离大脑独立存在,灵魂概念便不成立。
但近年研究态度逐渐转变。科学家开始以中立态度探究濒死体验,不再急于否定。脑科学家正聚焦生命最后时刻的大脑活动,探究强烈感受是否源于神经剧变。2024年密歇根大学团队取得突破性发现:他们监测四名依靠机器维持生命的临终患者脑电活动(EEG)。吉莫·博尔吉金(Jimo Borjigin)博士团队注意到惊人现象——两名患者在生命支持停止后,大脑出现显著活动激增。此前该现象仅见于大鼠实验,此次系人类首次观测。
在颞顶叶交界区(意识处理关键区域)观察到伽马波频段的活跃激增,该区域与负责高级思维的额叶存在神经连接。夏洛特·马蒂亚尔(Charlotte Martial)博士认为此发现"极其引人入胜",可能将濒死大脑研究与濒死体验直接关联,为深刻体验提供解释。但她同时指出关键局限:无患者从该活动激增中生还,无法确认是否真正经历濒死体验及其主观感受。
动物研究提供新视角。博尔吉金团队发现,大鼠在窒息状态下(模拟人类心脏骤停)出现神经化学物质爆发式释放,包括多巴胺与血清素——后者水平在两分钟内飙升至正常的20倍。这些物质影响感知与梦境状态,科学家推测其激增可能导致濒死体验中的平静感与幻象。药物研究进一步佐证:LSD和DMT等作用于相同神经受体的药物,能诱发类似濒死体验的脱离身体感、强光幻觉及感知改变。
马蒂亚尔博士参与的对照实验显示,服用DMT的健康志愿者报告的感受与真实濒死体验者高度相似。她提出假说:人体可能在极端压力下(如濒死状态)自然分泌类DMT物质,触发类似体验。这为"神经物质引发濒死体验"提供了物质基础解释。
这些研究超越了简单否定濒死体验的立场,尝试从神经机制解读生命终末的复杂现象。列日大学昏迷研究组提出的NEPTUNE模型,将濒死体验解释为恐惧事件引发的神经化学级联反应,可能解释其中的平静感与脱离体验。然而部分科学家坚持认为,神经科学无法完全解释所有现象。亚历山大·巴提亚尼强调临终清醒案例——严重脑损伤患者临终前突然恢复意识,直接挑战"思维依赖大脑"的唯物论。
更棘手的挑战来自"验证性感知":濒死者描述的无法目视的细节事后被证实。如布鲁斯·格雷森(Bruce Greyson)记录的案例中,患者准确描述手术室外隐藏的领带污渍。神经科学家夏洛特·马蒂亚尔承认,伽马波激增难以解释"如何看到隔壁房间的截肢手术"。研究团队正通过隐藏物体实验验证非局域意识假说,但现有技术尚无法直接检测脱离大脑的意识存在。
濒死体验的深远影响不容忽视。珍妮丝·霍尔登(Janice Holden)指出,幸存者常经历根本性心理转变:死亡恐惧消失,价值观从物质转向人际关系与全球关怀,灵性意识提升(未必加入宗教组织)。但社交生活可能受冲击——幸存者离婚率升高,频繁更换朋友与工作以适应新生。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体验都是愉悦的,部分人遭遇恐怖幻象,亟需专业心理支持。
遗憾的是,医疗系统常忽视患者叙述,甚至将其转诊至精神科,导致幸存者陷入认知困境。将濒死体验与量子物理强行关联的理论(如曼努埃尔·桑斯·塞加拉的"不朽心灵"假说)遭到物理学家阿尔贝托·卡萨斯(Alberto Casas)驳斥:大脑是宏观系统,量子效应在此类尺度无法维持,量子纠缠亦不能传递有效信息。
唯物论解释虽具科学严谨性,却缺失精神慰藉价值。卢汉·科马斯(Luján Comas)医生坦言,濒死体验给予人们"肉体消亡后生命延续"的希望,满足人类对死亡的深层心理需求。巴提亚尼认为,普遍存在的濒死体验或许是人类应对死亡威胁的适应机制。科学界对濒死现象的好奇心正在增长,巴塞罗那"光明计划"正通过虚拟现实模拟濒死体验,初步显示参与者变得更具同理心且物质观弱化。
这项为期八年的"光明计划"由科马斯领导,追踪心脏骤停幸存者的持久转变。正如已故科学家彼得·芬威克(Peter Fenwick)从怀疑者转变为探索者,濒死体验研究正揭示生命终末的深刻意义。神经科学家与意识研究者的辩论仍在继续,但利安达·普林格尔的证言道出核心真相:"濒死体验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仿佛携带着彼岸世界的碎片继续前行"——这正是人类探索生命终极奥秘的永恒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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