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全球最负盛名的医学期刊之一《柳叶刀》发表了一项轰动性发现,其编辑罕见地为此撰写了前言:“接下来的两篇通讯标志着医学史上的重大事件。它们详尽描述了对恶性肿瘤起源的长期深入研究,可能揭示了癌症核心问题的解决方案。”
研究发布当日,消息便传出了科学界。《大众科学》的彼得·维舍写道:“《柳叶刀》办公室外的街道上聚集起人群。起初这不过是纽约、芝加哥或旧金山街头司空见惯的无名聚集,但人群持续扩大,最终涌满斯特兰德大街,扰乱了正常交通。”
维舍解释道,这群人“安静而耐心,内心涌动着深切的激动”。令伦敦沸腾的传言是:癌症“病原体”首次在显微镜下被观察到。
到1920年代,新病原体的发现已近乎常规。近半个世纪的细菌学“黄金时代”中,科学家们已成功识别出霍乱、结核病、破伤风和肺炎等多种人类致命疾病的特定“病原体”。即便对癌症这种令人恐惧且认知模糊的疾病,新病原体发现本可能仅是普通新闻。但此次公告的独特之处在于:取得突破的研究者竟是伦敦知名帽匠和前铁路站务员——两位医学体制外的局外人。
改变癌症研究的帽匠与铁路职员
帽匠约瑟夫·埃德温·巴纳德的生活堪称“双面人生”(虽无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19世纪经典小说中的哥特式恐怖元素)。白天,他在父亲创立的伦敦名店J.巴纳德父子帽庄制帽;夜晚则奔向私人实验室,致力于观察更微小的微生物。巴纳德改良了新型显微技术,包括紫外光和照相底片应用,定制特殊镜片与设备以突破传统光学的观测极限。
前铁路职员威廉·厄内斯特·盖的从医之路同样非同寻常且充满谜团——甚至可能令阿瑟·柯南·道尔笔下19世纪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困惑。他1889年出生时名为威廉·厄内斯特·巴洛克,1919年将姓氏改为盖,原因至今不明。
一种理论认为,盖为避免与伦敦医院著名细菌学家、伦敦大学荣休教授威廉·巴洛赫混淆而改名;另一种推测是他为支持妻子——曾为女性投票权奔走、婚后恢复娘家姓的女权主义者埃尔莎·盖——而改用妻姓,此举也恰好解决了姓名混淆问题。然而《大众科学》曾报道更神秘的说法:一位与显微镜痴迷者盖同名同姓的垂危资助者威廉·厄内斯特·盖,曾资助其医学教育与早期癌症研究,盖为表感激而更名;另有理论称资助者实为岳父。真相如何,改名仅强化了他在医学界的谜样声誉。
非凡合作如何推进癌症研究
当盖与巴纳德在伦敦初遇,他们的合作融合了当时推进癌症研究亟需的互补技能:盖通过长期实验室工作掌握的实验生物学与病原理论,以及巴纳德卓越的显微镜操作与成像技术。这对奇特组合就此踏上破解癌症之谜的征程。
他们的研究建立在1870年代东普鲁士医生罗伯特·科赫开创性工作的基础上。科赫开发了显微镜下观察“病原体”的新技术——用染料增强样本对比度,并通过显微摄影捕捉微生物图像,由此发现炭疽等病原体。同期,法国化学家路易·巴斯德基于这些发现研发了疫苗。
至1920年代,科学与医学遵循着简单逻辑:找到病原体,治愈方案便随之而来。正因如此,《柳叶刀》编辑宣布盖与巴纳德发现的“颗粒体”是“医学史上的重大事件”。巴纳德在《柳叶刀》的文章包含显微镜下拍摄的照片,他写道:“某些细胞‘壁层增厚’,另一些则壁薄难辨。”巴纳德认为这种厚度差异源于病毒在细胞壁内的复制。
确认癌症病毒存在后,人们期待癌症疫苗即将问世。维舍在1925年10月《大众科学》报道:“盖及其英国医学研究委员会同事正忙于实验,旨在开发一种使病原体无法在体内立足的癌症疫苗。”
尽管医学界视巴纳德为业余爱好者,他的兼职贡献却非同寻常。他将紫外光与定制精密镜片结合,创造出足以捕捉单个微生物的仪器——这需要波长以纳米计的特殊紫外光(波长越短,可观测物体越小)。巴纳德的显微镜首次实现如此精细的分辨率。
与此同时,盖的 painstaking 研究催生了癌症双因素理论,他在1925年《柳叶刀》中阐述:“仅病毒无效,需第二种特定因子——取自肿瘤提取物的物质——破坏细胞防御,使病毒得以感染。”该理论指出癌症既非单纯由病原体引发(如结核病),亦非仅源于受损细胞或外部刺激物(即现代所称致癌物),而是外部因素损伤的细胞与病毒共同作用的结果。盖的实验证明:仅用含病毒液体或肿瘤组织提取物均无法诱发肿瘤,但二者结合却能在鸡体内稳定生成肿瘤。
当代癌症研究如何延续盖与巴纳德的成果
盖的双因素理论虽不完全正确,却为癌症研究指明了方向。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仍未破解“癌症核心问题”,但《柳叶刀》的前言绝非夸张。如编辑所言,这一发现确属医学史上最重大事件之一,为现代分子层面癌症研究奠定基础。
如今我们深知:癌症并非由特定病原体与受损细胞或外部刺激物引发的单一疾病,而是由基因突变、环境因素及部分病毒(如人乳头瘤病毒HPV、爱泼斯坦-巴尔病毒EBV)驱动的复杂疾病群。现代研究者不再追寻单一病原体,而是用电子显微镜和超分辨率成像等工具,聚焦细胞内部结构与调控生长死亡的分子通路。
尽管1925年的乐观情绪被百年来复杂发现所冲淡,但癌症预防、早期检测与治疗已取得巨大进展。癌症虽仍是主要死因之一,但延长生命的治疗方案已显著改善患者预后,为未来带来切实希望。归根结底,盖与巴纳德的发现意义不仅在于首次观测到癌症病原体,更在于证明当科学向充满热情与决心的局外人敞开大门时,所能创造的非凡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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