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你往我茶里放了什么?"我的祖母顽皮地笑着问道,怀疑祖父端来的茶水有问题。当祖父赌咒发誓这只是绿茶时,她像女学生般咯咯直笑。
这样的瞬间总让我想起祖母曾经的模样。
但痴呆症正悄然夺走她的记忆、日常习惯乃至对亲人的辨识能力。
我的祖母多萝西·格温多琳·科利斯依然健在,然而她正在逐渐消逝。
对我而言,这些微弱的火花最为刺痛。每次目睹,我都紧抓希望以为她会回归。幻想某天走进她的客厅,她抬头认出我——不是作为女儿、儿子或陌生人,而是作为她的长孙女丹妮尔。
但残酷的现实是,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在珀斯的最后一次探视中,我同时感受到与她相伴的喜悦和痴呆症带来的悲伤。
这就是痴呆症。它折磨着你,让你瞥见所爱之人的影子,却又一次次将其夺走,年复一年。
我记忆中的祖母
患病前,我的祖母敏锐、风趣、坚强而充满爱心。
她烘焙埃克尔斯蛋糕,在下午茶时摆上水果碗,陪我们玩角色扮演,每周三晚上烹制最美味的烤肉大餐。
1942年出生于英国的她,是家中十个孩子里最小的,母亲称她为"多莉",这个昵称恰如其分地呼应了她甜美的天性。
祖母19岁便嫁给安东尼·威廉·科利斯,两人堪称天作之合。
1980年代他们移民澳大利亚,在珀斯建立起简单生活:牛仔舞、日常锻炼、珍贵的家庭时光和茶杯氤氲的香气。
如今,他们已携手走过65载春秋。
最初的裂痕
但痴呆症并不在意我珍视的这份美好姻缘。
它悄然袭来:车钥匙放错位置、购物时迷失方向、忘记名字。这些迹象轻易被归咎于"年纪大了"。
在珀斯的家中,祖母感到最自在,祖父也坚持她应留在这里。
每次我从墨尔本探望,都察觉异常。一次她把我错认成女儿克莱尔;另一次完全不记得我是谁。我拿出青少年时期的照片,她微笑着说"那是丹妮尔",却无法理解眼前之人就是照片里的我。
病情恶化
某次在他们家留宿整理客房时,我发现床垫下藏着成捆现金——数百美元整整齐齐地藏匿着。
当我询问时,祖母认真答道:"噢,肯定是劫匪抢了银行藏在这里的。"
祖父一如既往地深情凝视着她。他咧嘴轻笑,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
起初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切,承认妻子患病对他而言难以接受。他深爱的少女如何能在眼前衰退?这种否认本身便是一种心碎。
转折点
转折发生在姨妈探访后:他们穿着同一件衣服,冰箱空空如也,数日未沐浴,家中凌乱不堪。
是时候行动了。
数周内,护理工开始每日上门,但这远远不够。
我们拨遍西澳大利亚所有养老机构的电话,只为祖母争取一个临时护理床位。
最终,在整个大珀斯地区只找到一个空位。
说服祖父却最为艰难。
他无法随同入住,因此强烈抗拒,深知此举可能意味着什么。研究表明,将痴呆症患者迁出熟悉环境会加剧病情,混乱加深、压力上升、衰退加速。
祖母与祖父相伴,孙子孙女们只愿能与塑造我们人生的祖辈多些时光。
更关键的是,与亲人分离往往剥夺他们最后的记忆。祖父本能地明白这点——他是祖母唯一能辨认的人,若被分离,这份认知可能彻底消失。
因此他坚持照料她,即便自己健康每况愈下,仍履行着"无论疾病健康"的誓言。
我的愤怒与悲恸
过去十年目睹这一切并不容易。我感到悲伤、愤怒,最深切的是思念祖母。
这是最长的告别。每次探视都是微小的诀别,不断提醒痴呆症夺走了什么。
有时我在残存的片段中寻得平静;有时却陷入狂怒。祖母一生简朴健康:从不吸烟、滴酒不沾、每日锻炼。
尽管生活方式很重要,但最大风险仍是年龄与遗传。
如今,澳大利亚超过43.3万人患有痴呆症。
根据澳大利亚卫生福利研究所数据,该病已成为全国首要死因,更是85岁以上女性的头号杀手。
此外还有170多万照护者,他们无偿承担着照料责任,往往自身也是年迈体弱者。
临时护理床位稀缺,家庭等待数年,照护者已至崩溃边缘。
我所求不多:只愿祖母获得安宁,我的家庭能得到支持,避免独自说着"最长的告别"。
痴呆症不仅掠夺记忆,更夺走一切。但通过更完善的支持体系,我们能确保无人独自面对这种残酷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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