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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医患纠纷还是刑事犯罪?

2012-07-31 10:52:15  来源:齐鲁晚报    转载

  一个是为疾病所折磨两年来辗转求医的17岁贫寒少年,一个是已收到博士录取通知前途光明的医学院学生,2012年3月23日,两个互不相识的年轻人的生命轨迹第一次发生交集,求医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尖刀捅向后者的脖颈,一击致命。

  四个月后,7月25日,杀医案在哈尔滨中院开庭审理,李梦南以犯故意杀人罪被起诉,案件择日宣判。

  法庭上两家人流泪以对,死者母亲更因法忍受中途痛哭离场,辩护律师就对李梦南该重判轻判对峙激烈,然而无论判决结果如何,没有一方会是赢家。杀医少年李梦南想不到,自己辗转艰难的求医路究竟是如何在某一个瞬间急转直下,变成了一条令人痛悔的不归路。

  自卑的腿疾少年

  起诉书上,被告人那一栏写着,李梦南,男,1994年5月30日出生,住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鄂伦春自治旗大杨树东煤矿路路西某住宅区。在爷爷李禄的描述里,那是一处低矮的平房,用泥和土盖起来的,已经有四十多年。

  李梦南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的记忆里没有母亲,在他十个月大的时候,父母离异,从此母亲出走不知下落。三岁的时候,父亲因犯伤害罪、抢劫罪在河北被判处死缓入狱服刑,父子只见过三次,都是在高墙内。

  爷爷李禄是当地退休的煤矿工人,62岁,刚退休时工资只有五百多元,现在涨到了一千三百多,要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然而,四年前李禄患上了胃癌,为了治病,家里至今还欠下七万多的债务。读完初一后,成绩不好的李梦南就辍学了。爷爷李禄说,自己2009年7月住院时,李梦南费了不少劲照顾自己,“这孩子知道家里负担重。”

  借了别人的身份证,15岁的李梦南到北京当起了洗浴场服务生。不过这份工作没干多久他就回来了,扛不住腿疼,又没钱在北京看病,只能回到村里老家。

  这时候,腿疾已经影响了李梦南的走路姿态,爷爷李禄告诉记者,即使是下床的简单动作,李梦南也只能靠双手撑着慢慢下滑,两三分钟才能下来。这个平时就安静老实的少年觉得自己“太砢碜了,别人老看我”,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一瘸一拐的样子,李梦南开始变得不愿意出门,成天在家窝着。

  发病的时候,腿、膝盖和胯部都特别疼,李梦南走起路来就像个“瘸子”。然而为了看病,祖孙俩不得不拖着病弱的身躯一次次远赴哈尔滨求医。

  父亲李春光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2013年就能出狱回家了。这让李梦南高兴不已,他曾兴奋地告诉奶奶张玉琴,爸快回来了,到时候自己的腿也治好了,父子俩一起出去打工,钱就好挣了,早日给爷爷把债还上。

  总难确诊的腿病

  7月25日开庭审理时,坐在被告席上的李梦南不顾法官的训诫,好几次插话强调,对自己的犯罪指控“写得不全”,“我在医大一院看病五次,住院三次,都没写。”他一字一句地说,表情认真。

  然而在爷爷李禄盖着红手印写的一份材料里,李禄清楚地回忆自己带着孙子到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看病,两年来一共有六次。早在2010年9月,李禄就带着李梦南到哈医大一院看腿病了,而不是医院对外说的2010年4月。

  前两次的看病,成为了庭审双方辩护律师争议的焦点之一。“我们认为,哈医大一院对李梦南存在一次误诊,两次误治。从而导致李梦南病情耽误,还引发了他的肺结核。”李梦南的公益辩护律师李方平说。

  在李禄的描述里,2010年9月,祖孙俩第一次来到这个哈尔滨知名大医院。先是挂了骨外科的号,一名叫祁全的医生接诊,看完后让他们去风湿免疫科看看。风湿免疫科接待的医生张志毅“连看都没看片子和李梦南,就说跟风湿无关”,他们又折回了骨外科。医生祁全诊断为“双膝滑膜炎”,决定打封闭针,在哈尔滨打了一针,后来回大兴安岭农场局医院打了六针,但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好像更严重了。

  为了证明2010年9月李梦南在哈医大一院看过病,律师当庭提交了李梦南那次看病的一份医学影像资料和医疗卡。“这张卡原则上是可以读出病人信息的,但是医院说查不到他的门诊记录和住院记录。他们2011年下半年换了新的数据库软件,以前的记录查不到了。”律师李方平告诉记者。

  2011年4月份,李禄和李梦南又一次来到哈医大一院,他们下决心,继续去哈医大一院看,“不看好不回家。”这次骨外科医生祁全查了四天,说是强直性脊柱炎,这归风湿免疫科。

  之后李禄又一次挂了风湿免疫科的专家号,医生张志毅看了片子,又看了李梦南,说“这个孩子是强直性脊柱炎,为什么住骨科的院呢?”

  在风湿免疫科确诊为强直性脊柱炎后,风湿免疫科副主任医师梅轶芳和主治医生张娟推荐给了他们两种注射针剂,一种是“谊赛普”,一种是“类克”,两种药都很昂贵。“谊赛普”整个疗程要两万四,类克要三万九,一针就要6240元。李禄在征询家人意见后,决定打“类克”,“都说效果好。”

  2010年4月25日,李梦南打了第一针“类克”,“效果很好,腿很快就不痛了。”然而从这开始,李梦南的病情又转向了另一个不曾预想到的方向。

  突如其来的肺结核

  4月27日,李梦南病情出现新情况,右肺上叶炎性病变,建议抗炎后查。医生建议李梦南先去抗炎,4月29日,祖孙俩办了出院手续。在大兴安岭农场局医院住了六天院,医生怀疑是肺结核,建议去哈医大一院复查。

  5月10日,李梦南又一次住进风湿免疫科,住院开始就持续高烧8天。5月12日的CT结果显示,右肺炎性病变,右侧胸腔积液。医生建议他去专门治疗肺结核的医院,祖孙俩回到呼伦贝尔市第二人民医院,检查出肺结核和结核性胸膜炎,“就是说肺结核扩散到胸膜了。”在这个当地人习惯称之为扎兰屯的医院,李梦南住了两个月的院,这期间强直性脊柱炎更严重了,“连走路都费劲。”

  李方平告诉记者,他们怀疑,李梦南的肺结核是医院误治的结果。李方平向法院提交了一份胸片资料,这份资料是2010年4月19日,在打“类克”之前哈医大一院给李梦南拍的,显示右肺有继发性肺结核。“这就是检查肺结核的。打‘类克’之前就知道李梦南有继发性肺结核,为什么还要打?”这种针剂有副作用,影响免疫力,如果有结核性疾病并不适用。“因此我们认为这是院方严重的医疗过错,导致李梦南的肺结核复发。”

  自那之后,祖孙俩开始肺结核治疗。李梦南在扎兰屯医院治疗肺结核,住院两个多月,出现了精神的轻微异常,经常一个人傻笑,不时还会突然激动。”

  报复恨意的刹那爆发

  李梦南的肺结核一直没有治愈。这期间,他的强直性脊柱炎却越来越严重了。

  其实经过这两年来的折腾,李禄和李梦南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医生说这个病根治不了,只能是控制,我想着哪怕(控制)三年两年的,花个三万两万的,他还有医保,咱们还能维持到他爸回来,挣钱的人多了,就好办了。”两年来,光是在哈医大一院看病就花了三万多,来回路费加上吃喝各项开支花了两万,加上肺结核治疗三万多,一共花了九万。这个贫寒的家庭实在已经负担不起。

  这个不算奢侈的希望被现实磨损得越来越薄,最终在2012年3月23日下午化为泡影。

  以为结核已经治好的祖孙俩第六次坐上便宜的绿皮火车,经过一夜的颠簸到达哈尔滨。上午9点,祖孙俩直奔医院住院部,已多次接待过他们的医生郑一宁让他们再去哈尔滨胸科医院拍片检查,拍了片子返回哈医大一院时已经11点多。但郑一宁告诉李禄,没有门诊手册的检查结果,让他们去取。李禄让李梦南自己去胸科医院取门诊手册,自己去调李梦南以前的病历。下午2点左右,祖孙俩入住了医院附近一家小旅馆。三点半,李梦南取回了病历,祖孙二人再次去哈医大一院找医生。

  郑一宁没有让李梦南进去,只让李禄跟副主任医师赵彦萍谈。“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李梦南去,就是这里,他脸色就和原先不一样了。”李禄说。出来之后,他告诉李梦南,大夫说结核还没好,不能打“类克”,李梦南没说什么,两人就回到了旅馆。

  然而,谁也没想到,李梦南又出了门,一瘸一拐地去医院对面的小商店花四块钱买了一把红色刀柄的水果折叠刀,直接进了住院楼风湿免疫科的医生办公室,一言未发举起了手中的刀。无辜的28岁实习医生王浩率先倒在了血泊中。

  刑事案件还是医疗纠纷

  被告席上,瘦弱安静的李梦南让人无法与“杀人恶魔”这样凶残的称呼联系起来。但事实就是,他像疯了一般刺死一人,造成一人重伤一人轻伤一人轻微伤。而他自己也被折叠刀弄伤了手部,激动之下,他还割向自己的颈部自残。

  被问到为什么杀害素不相识的王浩,李梦南沉默了一会,答道:“我本来是想伤害治我的医生(郑一宁),他(王浩)在门口,他阻碍我了。”李梦南觉得,医生以肺结核未痊愈为名不给自己打类克,这次又要失望而返,“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被问到是否悔罪时,李梦南说:“向你们道歉!因为我的一时冲动,破坏了你们的幸福家庭,还损害了你们的身心健康。我现在也很难过。”

  然而,李梦南和家人的歉意并没有被王浩的父母接纳。走出法院,王浩的父亲王东清仍然愤怒:“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去了,还有没有公理?”王东清坚持,他不会接受杀人犯的道歉。自己的儿子是无辜枉死的,他要为儿子报仇,也为儿子争回受损的尊严。“网上有人说,为什么杀医生,一定是医生做得不对。我儿子不给他看病,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不是医患纠纷,是刑事犯罪。”

  然而在律师李方平看来,这起案件并非简单的杀人案。他在法庭上竭力向法官呈现一个完整的事件,这个杀人少年的怒火并非没有缘由。“本案跟其他一般性医疗纠纷案件最大不同在于,本案的医疗纠纷属于引发性的。”李方平坚持,在李梦南到哈医大一院治疗过程中,医院存在一次误诊两次误治,最后导致李梦南病情耽误治疗产生不满情绪,最后对医护人员行凶,“这本来是不该发生的。”他希望,法院查明哈医大一院确实存在医疗过错,对他们提交的证据予以采纳。

  “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不是李梦南有没有被轻判,而是如何避免类似的案子再次发生。”另一位李梦南的辩护律师韦良月说。

  李禄告诉记者,“杀人犯的家人”这个说法太难听了,但他还得接受,“人家那么优秀的孩子失去生命,咱家的孩子还有口气。”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孙子的脊柱炎,据他所知,在看守所这几个月,李梦南的病没人给治,从事发到现在,他向相关部门提交了六份申请,“光申请(没用),人家不采纳啊。”

  从血案发生,3月25日匆匆见了孙子一面,再见就是法庭上。李禄看李梦南走路姿势,“(病)比以前严重多了。”“他还是个孩子,他以后还有人生,能不能给他先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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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宗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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